薄墨之間

【關雎】*

夏至*的藏書室理所當然地安靜，靜得彷彿能聽到書簡沉沉深深、微弱的鼾聲。在這樣的時候，乾燥竹片相互碰撞摩擦的聲音就大若雷鳴；他非常享受這樣寧靜的時刻，透著窗格流瀉而入的金黃陽光閃爍輕塵漂浮跳躍，彷若在開宴歡慶這休憩日。

荀彧伸手取下書簡，震落幾隻來不及逃開的蠹魚，同休息日懶散的官吏般、突然被驚醒的書蟲落地後，在他腳邊迷路似地慌忙繞了數圈，便往陰影處逃竄；未留心注意腳邊騷動的荀文若撫去卷簡上頭薄薄的灰塵，一手捧著就地細細看起扁方飛揚的文字所傳遞出來情感。

－－關關雎鳩，在河之州。

他手上這卷是《詩》。夫子曾言：「《詩》可以興，可以觀，可以群，可以怨。邇之事父，遠之事君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。」先民們叨叨絮絮地在這些敦厚溫婉的文字中寄託種種情意，不論怨懟、不論哀歎、不論欣喜……

－－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

以及，愛戀。

「文若。」

在這近乎無人的藏書地，突來的喚聲將他拉回現實，在他回過神想應話時，卻感到肩頭一沈，耳邊傳來溫熱甜膩的氣息，腰際為人所攬獲。

「文若，我睡不好。」

附於耳畔，郭嘉那對自己抱怨的話在低語氣音及那腰上那不安分、上下游移的手使然下，縱而沒有旁人，卻也讓此刻身為聽者的荀文若羞赧萬分；見這情況有趣，架靠在他肩頭的臉露出一彎微笑，繼續說道。

「近日宅外不遠處的河洲上，棲了魚鵰*。」

——參差荇菜，左右流之。

「那悠悠而至的叫聲，關關兩兩相和，雖說不吵但很擾人啊……該怎麼說呢。」說著修長纖細的手指自脇下而過，指尖滑上簡上刻文，刻意漫不經心地繼續在荀彧耳邊絮語。「啊啦，要說的話就是這句吧－－『悠哉悠哉，輾轉反側』、呢。」

——窈窕淑女，寤寐求之。

「是嗎？奉孝。」斂下目光，感受對方的身體漸漸貼近，深怕慌了手腳而失態，荀彧深深吸了口氣，穩住語調，避重就輕地應道。「你身體不好，該休息時就好好休息。」


——求之不得，寤寐思服。


「你知道嗎？文若，我寢室的窗邊是看得見雄魚鵰，卻見不了與牠琴瑟合鳴的妻，看得有些寂寞哪。」——心有戚戚。「就如這句說了。」突地幽然語氣轉硬而氣直，手指越過幾行綴了字的篾黃*停下，郭嘉反駁之言說得理直氣壯。「『求之不得，寤寐思服』……。」


——悠哉悠哉，輾轉反側。


將臉埋進荀彧的頸項，貪愛地呼吸從衣領中散溢而出的乾淨香氣。

「文若……。」

 

 - Fin -

by 雎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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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今天超廢自動接的圖書室play，但還是沒play，對不起我大崩角，謝ㄒㄒ提梗仙討論，謝ㄐㄩ修修
*夏至的時候，漢代全國放假一天ㄛ，魏國人事行政局關心您：)
*因為把我的名字打上去，我覺超靠杯又害羞--而且有自肥之嫌--，所以就用了魚鵰。雎鳩=魚鵰=魚鷹
*篾黃就是竹簡主要拿來寫的那面，另外面是篾青